记者
徐鲁青
编辑
黄月
1“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外国人,蜷缩在伦敦西区一间天花板发霉的出租屋里。我的枕头是一只沉重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我那庞大精深、却暂无用武之地的母语,以及一套用旧的、似是而非的知识体系,外加一个有针孔的救生圈。”
王梆,27岁从报社辞职,自由撰稿、画画、拍纪录片。三十多岁时,她手握两年期签证,口操三脚猫英语,飞往陌生之地伦敦。苏格兰宫廷诗人威廉·邓巴咏叹:“伦敦,汝是花中之王,众城之最。”而初来的王梆说,伦敦是威廉·布莱克的城市:“走在午夜的大街上,我听见年轻娼妓的诅咒碾碎新生婴儿的泪水。”
穷,于是在贫民区和五六个人挤在一起,房间逼仄得腿无法伸直时,王梆想起奥威尔写的《通往威根码头之路》里的矿工,思忖底层劳动者如何才能有尊严地活。住进机场旁的廉租房后,她面对满墙霉斑,在波音飞机的巨大轰鸣里思考英国住房问题:从当年服务百万人的廉租房,到现今60%的工资才能在伦敦租一间鸽笼阁楼,“人人可栖居”的理想如何在撒切尔上台后被破坏?租住在移民区也是“世界主义”的路易逊区,她坐上双层巴士到市中心,看5英镑的莎士比亚悲剧和独白剧,她也偷偷彩排自己独白剧的开头,那是伍尔夫的一句话:“我藏着一个不可言传的、高于生活的欲望。”
作家王梆
到年,王梆告别了睡觉时腿无法伸直的生活,但“贫穷依然是一颗砂砾,住在我的眼睛里,我只能把它看得更仔细”。她走访老人院,理解英国福利和养老制度的利弊;她和投脱欧支持票的邻居老人聊天,老人对刚搬来的王梆友善和蔼,但他的农场生活被垄断资本倾轧得难以为继,欧盟与移民于是成了最易触达的谴责对象;王梆还加入了科尔宾旗下的工党,在选票政治里寻找改变的可能性,她也探索和亲身参与着英国的民间组织,看它们如何致力附近、公共和在地的造乡。
在新书《贫穷的质感:王梆的英国观察》出版之际,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连线王梆,她与我们分享了伦敦异乡人的经历,也讨论了英国社会的极化与脱欧心理、民主社会主义的可贵之处,以及近年英国民间社会的生态。王梆的口头表达如她的文字般情感充沛、细节丰盈,她深知传统新闻写作最忌讳“讲述者其实也在场”,但坦言自我无法在写作中缺席,或许是因为她的思考皆是从亲身经历生发,找寻答案的方式也是走进生活深处,面对具体的人,看到最细微的质感。
《贫穷的质感:王梆的英国观察》王梆著单读/铸刻文化|上海文艺出版社-4
01初识伦敦:自由文化与贫穷质感
界面文化:你曾经是一位媒体从业者,是什么契机让你选择到英国生活?初到伦敦时你感受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王梆:27岁以后,我从报社辞职,当自由撰稿人、拍独立纪录片。年,我的制片人在伦敦成立了一个工作室,我便只身去了伦敦。
伦敦的亚文化非常丰富,彼时五英镑就可以在国王学院侧门的一个小酒吧听独白剧,两英镑就可以买杯汽水,然后钻进一个桥洞下的社区俱乐部,免费观看各种青少年话剧或说唱表演,这种世界主义的氛围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我把这一切写进了《路易逊的伦敦》,后来在《花城》发表了)。伦敦对女性也相对宽容,满大街都是爱怎么穿就怎么穿的女生,骄傲节里也到处都是五彩缤纷的拉拉,议会门口常年站满了手持话筒的女性,三十六岁“绝对剩女”的我,竟还有人叫我“Younglady”,催婚逼生什么的似乎也不常见——我当时结识的几位女友,都是大龄未婚女青(中)年,她们的脸上似乎看不到那种我十分熟悉的焦虑表情。想到回国可能又要面对自己多年来一直不愿面对的一些问题,于是便起了留在英国的念头。
遗憾的是,来伦敦不久之后,因为理念不合,我和制片人分道扬镳了。那时我的签证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想到每次放映QA我总是答得坑坑洼洼,就决定先留下来,苦练一下英语,再攻读一个学位。伦敦漂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伦敦路易逊
界面文化:你在书中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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