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英国学校
程红兵
位于伦敦东郊金斯福德学校的考察，使我们更加贴近地看到了英国学校的实际，这是我们期望的近距离或者就是零距离观察，伦敦大学教育学院安排我们参观这所学校，主要原因就在于它是以开设中文必修课程作为特色的。这所学校是新建的社区学校，所在的位置是伦敦东部郊区，学生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子女，文化层次、基本素质都不高的一所薄弱学校。但当我们几天考察下来之后，我们还是为这所学校的女校长，这所学校其他干部、教师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敬业精神和工作活力而赞叹，校长是来自牙买加的有色人种，从她话语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校长非常可贵的视野宽度，虽为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女子，但她对教育的理解，对社会背景环境以及经济发展走向的充分认知，还有她善于交往善于表达的优势，使这所学校的特色创建在很短的时间里取得了明显的成效，有了一个非常好的开局。教师们工作精神也让我们有了非常具体的认识，早晨７点多有些老师就已经到校，８：００以前所有的老师全部到位，求真务实的工作作风，使他们所有的会议都非常简洁，所有的工作都是从实际出发，全体老师的晨会，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的晨会，所有干部参加的晨会就像战前部署，干脆利落，１０分钟左右的时间内搞定。职责分明，节奏感很强。
对这所学校的零距离考察，使我改变了以往对欧美发达国家中学教育的一些不确切的认识。原以为他们对学生是充分尊重的，以至于对过错学生也是以温柔教育来引导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对犯错误学生的惩戒教育力度是非常大的。有些措施超越了我们的想象，比如课堂上有学生没有完成作业，则把这个学生请到一边去，让他先行完成作业再说，将他孤立。学校另外租赁一个场所专门隔离那些多次犯错误的学生，将这些顽劣异常的学生集中起来进行禁闭式教育，按照年级来组织，各个班级的班主任将名单开出给年级长，由年级长和负责特殊学生教育的中层干部最后决定人选，每个年级１０个左右最顽皮最有破坏性的学生看管起来集训，一周一天时间，在这一天中表现好的，可参加体育活动，表现不好的，体育活动不能参加。对那些有暴力倾向性质恶劣的学生，则交给警察管教训导；对那些根本不想读书的、只想工作的，学校则负责给予帮助联系实习单位介绍他们去实习或打工；对那些屡教不改的学生，学校干脆予以开除，虽然他们只是初中升。我们特意追问：是不是只有他们这一所学校有这样的措施？他们的回答是：伦敦许多学校都在这样做。他们观念上已经形成基本共识，尊重学生是尊重大多数学生的基本权益，必须保证大多数学生有一个比较好的教学秩序，对个别学生的尊重是不以影响其他大多数学生的利益为前提的，因此他们特别强调教学秩序，特别强调对严重违纪学生的严肃处理。
其实这是与英国整个青少年的现状有很大关联的。０６年1月２３日英国首相布莱尔在每月一次例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承认青少年犯罪的大幅度上升是他９７年５月出任首相以来最苦恼的问题，他对没能有效控制青少年犯罪深感遗憾。据警方的消息，英国１６岁以下青少年犯罪在过去８年增长了约２８％。入室盗窃，街头抢劫，流氓行凶，殴打都有大幅度提高。尽管执政的工党变着法出新招，仍然不能阻止犯罪的蔓延。去年起，英国许多当地政府对数千青少年惯犯实施了反社会不当行为的宵禁令，治安也没有好转。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３０日，４位年龄分别是１４岁——１６岁的青年，在大街大声喧哗，一酒吧经理路过时，就因为多看了他们一眼，就被这群青年流氓拳打脚踢。不到１０分钟，酒吧经理已经命丧黄泉。这帮人仍不放过，还要在他身上猛踢猛踩，直到面目全非。这４个少年被捕时居然声称，只是闹着玩的，其中一名１４岁的女孩子也是女罪犯，还全程录象，第二天拿去给同学们炫耀。他们于０６年１月２３日分别被判处１２年至１４年刑期。１月２２日，西伦敦公共汽车仓库发生大火，６辆双层大巴化为灰烬，经济损失高达２００万英镑。这是一个１５岁的孩子纵火，他说原因是好玩，因为很久没有见过着火了。布莱尔在记者会上表示，政府将采取进一步行动，促使警方加强与学校，家长和社区的合作，遏止青少年犯罪的进一步上升。
社会如此，家庭也是如此，英国家长有权体罚孩子。英国政府近日回绝了４名负责儿童事务专员要求政府明令禁止体罚儿童的呼吁，说应该由家长来决定是否体罚，去年收紧的法案，允许父母轻微地打孩子，作为一种“适度的惩罚措施”。布莱尔也多次承认，他的两个孩子在少年时期，也曾挨过巴掌。联合国和欧洲欧盟委员会都明确表示，所有体罚、殴打孩子的方式都必须定为非法的。但在英国就是例外，我觉得英国人是从实际出发的，没有严厉而适当的惩戒措施，则整个学校秩序、社会秩序将会出现失控状态。
原以为他们校长的权利是十分有限的，尤其是经济权更是微乎其微，但事实也并非如此，校长掌控了政府一年一次性下拨的学校经费，并且可以利用时间差使钱生钱，可以到外面化缘，由校长来支配这些活络的开支。金斯福德学校就是这样，将每年三月政府一次性下拨的经费存进银行，产生利息，用于学校。同时因为校长把这所学校办成中文课程特色学校，并且多次获奖，引来了英国外交部、英中文化交流协会、香港汇丰银行的支助，他们将这些支助用于奖励老师和学生，用于教师出国考察，用于行政支出的有效补充，比如增加招待费，我们一行１１人对他们的考察，他们的招待费都是超越一般标准的。英国校长不再是那种毫无经济实权的校长，政府也改变了以往那种经济统得过死的毛病，而是采用这种承包制，根据学校的实际学生数，下拨经费，由学校自行使用，但经费的预算决算都必须通过董事会审核，同时加强质检局的督导检查。这与上海现状恰好相反，上海因为过去放得较开，所以现在要将经济权回收，学校采购物品都要申报结算中心，由他们负责采购，结果由于缺乏有效监督，采购出来的东西物次价高，导致下面学校怨言很多。伦敦与上海在这个问题上，由对立的两极各自向各自相反的方向转变，我想这也有个中间地带，完全走向原来的反面，未必是正确的，中国人的文化传统就是各取其长，各去其短，是为中庸，中庸哲学，中庸策略其实是有道理的。
原以为他们的校长只管学校正常运转，不必操心教学质量，当一个潇洒而无多少责任的维持会长即可，但事实仍然并非如此，他们的学生也必须参加统考，统考的及格率也是考察学校办学质量的绝对重要的指标，而且他们必须接受来自英国皇家督学全方位的督察，包括走进教师课堂听课，他们其实也不潇洒，也有很大压力。全英国的学校都必须接受质检局的全面检查，质检局已经成为令所有学校校长和老师头疼的对象，他们在接到质检局通知的两天内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提供一切规定必须提供的数据，迎接皇家督学第三天到来的督查。现在教师面对不要学习的学生、面对统考不合格的学生，必须采取措施，质量意识成为校长老师应有的意识。
原以为发达国家的中学教师应该是一种不错的职业，薪水较高，享受中产阶级的优越待遇，但事实并非如此，按照他们的生活水准，按照他们的工资收入，充其量也只是温饱而已，物价与工资比来看，远不及上海市重点中学的教师实际待遇高。研究生毕业通过教师资格考试才能走进学校任教，工作５年税后收入每月只有１７００英镑，学校拿最高薪水的是校长，年薪税前７－８万，扣除交税实际到手只有５万左右，而且英国的教师收入除了工资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收入来源。而伦敦的物价是非常高的，两室一厅的房子房租偏远市郊的每月在５００——６００英镑左右，普通地铁月票每月９０英镑，其他开销都非常大，所以一个教师除了维持正常生活支出之外，所剩不多了。
（本文收录在程红兵《瞎子摸象——书生校长的西方教育见识》，华东师大出版社年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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