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和糖
在中国的语言中,“甜”被用来形容和表现很多美好的事物。甜美的微笑通常用来形容漂亮美丽的女孩子;幸福美满的生活叫做“日子过的很甜”,而凄惨的生活则叫做“日子过的很苦”。一种味道被人衍生出来表现很多的含义,而且都是表示美好的含义,这是由充分理由的,因为在酸、甜、苦、辣、咸等众多味道和感觉中,甜味是最令人愉悦的味道。
有研究学者说,感知甜味是人类进化的自然结果,这个观点是乐于被人所接受的。远古时期的原始人类,生存条件极为恶劣,时刻面临着饥饿和死亡,而提供人类生命活动所需热量和能量的物质主要是碳水化合物,其在自然中的一种富集表现就是各种富含糖分的物质,比如蜂蜜。
为了能够充分的、及时的辨识这些富集能量的含糖物质,人类发展强化了自己的感知甜味的味觉。其实何止人类嗜糖,动物也大都嗜糖,其中最为人所孰知的就要数熊和蚂蚁了。熊为了能吃到甜甜的蜂蜜,不惜忍受着被蜂蛰的痛苦,可见甜味对它的诱惑是多么的大。
自然界中具有甜味的食物,其实并不多,碳水化合物更多的是以淀粉和纤维素的形式储存,而这些物质本身都是没有甜味的。自然界最普遍的带甜味的食物是水果,某些水果富含糖分,吃起来甜甜的,如果水果的汁液不但甜,还让人感到非常的黏手,通常说明它的糖分含量比较高。另一种有名的甜味食物就是蜂蜜了。
可惜不论水果,还是蜂蜜,专门用来提取和生产糖的话,产量通常都极为有限。经过人类成百上千年的精挑细选,最终被人类选择用来大量生产糖的植物,只有两种——甘蔗和甜菜。两种都富含同一种糖类——蔗糖。甘蔗主要生长在热带地区,而甜菜主要生长在气候较凉爽的低纬度温带地区,其中又以甘蔗的种植量和产糖量最大。
今天的糖已经是一种极为普遍和普通的食品了,人们大多已经司空见惯。最近的几十年,对于蔗糖更多的是涉及人体健康的负面报道,而龋齿和糖尿病更是让很多爱糖之人对糖爱恨交加。但是如果了解更多的关于蔗糖的故事,就会发现蔗糖曾是一种在人类历史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特殊的食品。
蔗糖在世界近代历史上,曾跟黄金、白银、茶叶、咖啡、石油等资源一样,是各国争夺的重要资源。直到今天,蔗糖仍是世界贸易中价格波动最大的商品之一,在国际农业贸易中占据重要地位。在大多数国家,蔗糖仍是具有国家战略意义的物资,能够自己生产就绝不依赖他人。
古代的蔗糖
在这里,我们只能简要描述糖的历史中的一些点滴。甘蔗最开始是在印度、中国一带大面积种植的。公元前年,波斯人入侵印度次大陆时,首次见到甘蔗,波斯皇帝大流士就惊叹这种“不飞蜜蜂也有蜜的芦苇”。印度是世界甘蔗发源地之一,也是最早发明红糖加工技术的国家。
据中国古代文献记载,西汉时,印度一带已有制蔗糖技术。司马彪《续汉书》记:“天竺国出石蜜。”这种“石蜜”就是蔗糖,当初是西域进贡的珍品,只有皇帝、贵族才能享用。
中国虽然自先秦起就已经种植甘蔗,但是从甘蔗中提炼出相对比较纯净的砂糖,却是比较晚的事情,准确的说是在唐代。唐代是中国历史上国力最为强盛的时代,当时实行的又是相当开放的对外政策,因此与中亚、南亚、东亚国家的经济文化交流都很频繁。
由于唐帝国国力强盛,在中亚地区的不断扩张和影响,这使得中国和印度的交通和交流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当时印度的制糖术已经有上年的历史了,技术可以说是世界领先的,影响远及波斯和埃及。因此中国人去印度学习,以改进中国的制糖技术。制糖术的传播也可以说是中印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个代表性事件。
到了明代,中国人发明“黄泥水淋法”,将砂糖提纯的更为纯净,颜色近乎纯白,已经很接近今天的白糖了,也可以说是当时世界上品质最好的糖,因此远销世界各国。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商品中,砂糖和冰糖就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可以说,中国和印度一样,对于甘蔗的种植,蔗糖的提炼和传播等等,都曾经作出过重大贡献。
糖和制糖术在上千年的时间内,一直在中国与印度、东亚、南洋、伊朗和阿拉伯国家之间交流和传播。公元7世纪是伊斯兰教兴起、阿拉伯人日益强盛的时代。
像古罗马帝国一样,阿拉伯人从此时起,开始建立一个横跨亚、非、欧三大洲的大帝国。基于阿拉伯帝国的日益强盛,疆域的日益辽阔,阿拉伯人在叙利亚,摩洛哥,西班牙,塞浦路斯等地种植甘蔗,甘蔗也逐渐向西方传播。
欧洲较普遍的接触蔗糖是比较晚的事情,欧洲人最初只能从蜂蜜中品尝甜味。这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喜爱高温的甘蔗很难在低纬度的欧洲生长。从5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一直到10世纪,欧洲基本处于被动状态,先后受到匈奴人、阿瓦尔人、马扎尔人、维京人、阿拉伯人等异族的进攻和侵略。
直到11世纪,缓过劲儿来的欧洲人开始反攻,参加十字军东征的一些欧洲人才在叙利亚碰到了甘蔗和蔗糖,把这种“不飞蜜蜂也有蜜的芦苇”所产的糖带回了欧洲。这个时期的糖,在欧洲仍属于珍稀食品,不是普通大众所能品尝得到的。能享用蔗糖是贵族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是富裕生活方式的一种表现。
若对蔗糖的历史很感兴趣的话,不妨读读季羡林老师的著作《糖史》,该书书规模极为宏大,内容可谓翔实。从中不但可以看到麦芽糖,甘蔗,蔗糖,红糖,砂糖,白砂糖等关于糖的历史,更能感受到季羡林老师那种严谨的治学态度。
季羡林老师写作糖史前后共十几年时间,有连续两年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采用逐字逐句方法的查阅各种古代文献,以致后来练就了对“糖”这个字的极强检索能力,在很短时间内就能找出一页纸中的包含“糖”这个文字的段落和语句。
他从正史、杂史、辞书、类书、农书、佛典、方志、笔记、科技书、本草医书、敦煌文卷、中外游记、地理著作、私人日记等各种著作中,提取了关于糖的几乎一切信息,其用心令人钦佩!这部著作完全可以说是一幅关于蔗糖提炼历史演进和国家间文化交流的宏伟历史画卷。
血泪制取的蔗糖
十五世纪的欧洲,经济实力稳步增长。当时欧洲对出产自东方的、用于腌制肉类食品的香料有强烈的需求,阿拉伯人由于占据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在欧洲和亚洲之间的贸易中,获得了大量利润。
为了绕开中间商阿拉伯人,直接和东方的印度、中国做生意,直接从东方购买香料,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渴望找到一条通往富庶东方的新的航线。
因此他们都不惜投入巨资,花费几十年、上百年时间,沿着非洲西海岸从北向南,一点一点儿的不断的摸索,不但搞清楚了非洲大西洋海岸的基本轮廓,还相继发现了位于大西洋上的、靠近西部非洲海岸的众多岛屿,诸如马德拉群岛,加那利群岛,亚速尔群岛,佛得角群岛,以及更靠近南部的圣多美岛。
由于蔗糖深受欢迎,获利丰厚,葡萄牙人在大西洋的马德拉群岛,亚速尔群岛,圣多美岛等热带亚热带岛屿建立起甘蔗种植园,而西班牙人也不甘落后,在加纳利群岛上建立起甘蔗种植园,并开始使用奴隶进行甘蔗的种植和蔗糖的生产。
图非洲西海岸的4个群岛
然而,对于甘蔗,更广阔的天地是在新发现的美洲。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新地方建立殖民地,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历史上有很多殖民地建设失败的案例。就像养育一个孩子一样,需要这个新的地区能够在经济上做到独立,才算基本成功。
哥伦布最先发现的是中美洲地区的西印度群岛,西班牙人也是最先在这个地区落脚,这个地区属于热带海洋性气候,跟西班牙本土的地中海气候差异很大,西班牙本土的作物在这里并没有生长优势,要在这个地区进行农业开发和发展经济,只能从热带作物中寻找致富之道。甘蔗这种有利可图的农作物自然很快就成了当地殖民者的一个很好选择。
16世纪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黄金时代,16世纪的西班牙基本上把整个美洲都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这两个国家之间也是相互竞争,不断争吵,根据年签署的《托尔德西拉斯条约》,两国的势力划分基本以一条经线为界,西班牙占据西边的美洲地区,葡萄牙则占据这条经线以东的美洲地区,即巴西,还有非洲,亚洲等地。美洲地区加勒比岛屿地区的甘蔗种植和制糖产业自然也基本由西班牙人掌控。
但是风水轮流转,英国、荷兰、法国很快就开始迎头赶上。发生在年的一场大海战,英国人把西班牙的无敌大舰队打得落花流水,西班牙的海上霸主地位从此开始被英国人夺取。西班牙在西印度群岛的一些富庶岛屿,也开始不得不开始一一拱手让给西北欧的英、荷、法等新兴强国,其中以英国抢占的最多。
英国先后夺取了圣基茨,巴巴多斯,尼维斯,安提瓜,蒙特塞拉特,英属维尔京等众多岛屿。年,英国人占领面积较大的牙买加岛,标志着英国人在加勒比海地区的影响大大加强。法国则占领了瓜德罗普和马提尼克,荷兰人则把库拉索岛据为己有,直到如今,这些岛屿的很多仍是这些西北欧国家的海外领地。
17世纪的英国殖民者在这些加勒比海岛屿上试种了很多经济作物,包括甘蔗、烟草、棉花、蓼蓝等。最终的实践证明,甘蔗是回报最为丰厚的作物。跟西班牙人一样,英国人也是不余遗力的在这些岛屿种植甘蔗,大力发展制糖产业,为喜欢在茶里加糖的本国人民提供蔗糖。
随着东印度公司源源不断的从东方的中国大量进口茶叶,英国人养成了喝茶和加糖的习惯,这进一步促进了对蔗糖的需求。
到18世纪末期,英国的布里斯托尔、南安普敦、怀特海文、纽卡斯尔等港口和城市相继建立起多个制糖厂,经过进一步深加工的蔗糖开始进入英国各地的市场,商店和摊位,糖的价格也一再下跌,逐步从高高在上走到了普通英国人的日常餐桌。
17世界中期脂18世纪中期,高不可攀的蔗糖一路下滑,年人均消费量1.8千克,而到了年,人均消费量就已经达到了9千克。(作为对比,就在十几年前的中国,人均消费量只有大约6千克左右)。
然而,甘蔗的种植需要付出相当辛苦的劳动投入,美洲的本土居民印第安人由于被殖民者的侵略,压迫,排挤,疾病等已经所剩无几。西班牙人在1年把黑人奴隶运到加勒比海岛屿,以弥补当地种植园劳动力的不足,从此开启了惨无人道的黑人奴隶贸易。臭名昭著的三角贸易,把欧洲,非洲和美洲紧密的联系了起来。
三角贸易的第一段路程,起点在欧洲,欧洲人把枪支、铁器、布匹、食盐等商品运到非洲西海岸,用以交换黑人奴隶。第二段路程,从非洲出发,把黑人奴隶运到大西洋彼岸的西印度群岛,卖给欠缺劳动力的种植园主们;第三段路程,把美洲出产的蔗糖、棉花,咖啡等物资运回欧洲。
在三百余年的时间里,上以千万计的非洲黑人被贩卖到了美洲为奴。三角贸易给欧洲带来可观财富和富裕生活的同时,也对非洲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破坏。
当时的英国,精美的茶壶,茶杯,糖罐等饮茶器皿逐渐成为富裕家庭考究生活的象征。当英国的贵妇人们聚在一起,惬意的喝着下午茶谈笑风生时,非洲的一些黑人正在前往美洲为奴、永远的告别家乡的海船上颠簸,西印度群岛上的黑人奴隶们正在汗流浃背的收割着地里的甘蔗,正在40度以上高温的制糖作坊里忙碌着熬炼白糖。
三角贸易给欧洲带来了巨额的利润,帮助欧洲形成了原始的资本积累,同时也是非洲黑人背井离乡、终身为奴的血泪史。黑人奴隶贸易作为人类文明史上,体现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一个重要章节,将烙印在人类史册之中。
世界上的甘蔗主产国和消费国
相信很多人都见过甘蔗,甘蔗的个头儿虽然很大,但它却是一种草本植物。甘蔗最高能长5米高,跟茶叶、咖啡,可可等经济作物一样,为了便于人们的种植和收获,人们种植的甘蔗通常要矮的多,大概也就一人多高。
甘蔗在热带地区长得最好,因此甘蔗主要产也基本都是位于热带的国家和地区。比如中国种植甘蔗最多、最普遍的就是穿越北回归线的那些省份,也就是广西、广东、云南和台湾。
通常水果店的甘蔗都是口感较好的甘蔗品种,但是含糖量较低,真正用于榨取糖分的甘蔗品种要更甜一些,但是由于纤维更粗,口感也要差些。
传统的制糖方法是首先榨取甘蔗的汁液,然后进行杂质的初步滤除和加热熬煮,经历多次的熬煮浓缩,甘蔗汁会逐渐变成粘稠的、深褐色的糖浆,然后加入石灰等物质促使蔗糖结晶,最终得到粗制的糖。通常而言,9公斤甘蔗可以制取1公斤左右的蔗糖,相对于其他各类植物,这个比例已经算相当的高了。
目前全球大约有个国家从事食糖生产,近年来的总趋势是蔗糖的产量趋于稳定,增长开始变得缓慢。近年全世界每年生产大约1.7-1.8亿吨蔗糖,其中甘蔗糖占80%左右。前10大国家约占据了全球75%的产量,其中巴西、印度、欧盟、泰国以及中国为主要产糖国。
年巴西再次夺回全球最大产糖国地位,年巴西产糖量万吨,占全球糖产量比重的16.9%,其次是印度,年印度糖产量万吨,占比16.8%,欧盟糖产量万吨,占比10.3%,排名第三。中国年糖量则为万吨,位居全球第五。
巴西是当前全世界最大的蔗糖生产国和出口国,目前巴西人口已经突破2亿,人均年消费蔗糖达到60千克,是世界上食糖最多、消费量最大的国家之一。近年来,在世界食糖贸易总量中,巴西占到了1/3的份额。
巴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贫油国家(直到最近才发现大油田),石油主要依靠进口。巴西政府为解决国内能源供应问题,大胆组织实施了生物能源计划,投入数十亿美元研究开发甘蔗制酒精替代汽油作汽车燃料。
如今利用甘蔗制造的酒精已成为巴西重要的汽车动力燃料。与甘蔗紧密相连的蔗糖加工业、酒精加工业已成为巴西经济的重要支柱,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
作为甘蔗的原产地,印度也是产糖大国,某些年度甚至超过巴西跃居世界第一的位置。印度的蔗糖消费也很大,生产的蔗糖基本被本国消费。年欧盟地区的蔗糖消费量万吨,大约占比全球蔗糖产量的10%。
中国的蔗糖生产量全球第五,年度蔗糖产量万吨,但消费量位居全球第三,年中国糖消费量为万吨,因此相当比重的蔗糖需要进口。
值得一提的是,在世界众多蔗糖出产国中,有三个享有盛名的岛国。一个是被称为“甜岛”的斐济。一个是被称为“糖岛”的毛里求斯。一个则是被称为“糖罐”的古巴。
这三个国家分别处在世界三大海洋中,它们有着类似的适宜甘蔗生长的良好的地理环境,都是分布在南北回归线附近的热带岛国,长年炎热,终年无霜冻之害,降水丰富,且有明显的干湿季。在甘蔗生长的后期则恰逢干季,既便于收割,又有利于提高含糖量。
这三个岛国都具有疏松的、有良好的通气性和保水性、肥沃的火山土土壤。这些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得每种一次甘蔗,就可以连续的收割8到10年。三个国家的蔗糖产业在本国的国民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也通过蔗糖的出口为本国创造了大量财富,比如毛里求斯和斐济的人均国民收人就都已经达到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
过去很长一段时期,蔗糖主要是由发达国家进行消费的。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发达国家食糖进口一直大于发展中国家,特别在六七十年代,发达国家食糖进口量占世界的70%以上。
目前,发展中国家食糖进口正逐步超过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的食糖进口量增长很快,年均增长率将近3.3%,而同期发达国家还不到1%。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发展中国家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导致食糖消费量增加;二是发达国家对糖的需求已经饱和,同时开始转向更健康的食糖代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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