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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米五虎,奥林匹克,以及竞技体育的味道

来源:牙买加 时间:202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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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开始,希望大家带着两个问题来读这篇文章:

1.什么是奥林匹克精神?

2.为什么人们爱看百米飞人?

看完之后,也许你会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我自然高兴;也许你会觉得我全文都在鬼扯,那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我不求你打赏,你也不求我更,你我两不相欠,能在这里萍水相逢已是缘分,无须强求,更不必过激。只愿诸位能通过我的文字,有所思考,收获自己的那份答案,那我的一片诚心,就算没白瞎了。

当然,我不会直接给出自己的答案,但我的答案尽在文中。

废话说完了。正文开始。

作为最原始,最纯粹的体育项目,男子百米和马拉松一样,向来都是奥运五环上最璀璨的明珠,也是历届奥运会上收视率最高的项目,或许没有之一。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这种体验,反正今年的东京奥运百米决赛,嗯,在我看来多少透着一股悲凉的味道。

纵然苏炳添在半决赛的赛道上呼啸而过,一骑绝尘跑出9秒83的PB,破掉了尘封多年的亚洲纪录,拿到小组第一,奇迹般的进入决赛,一举成为中国人心中的英雄与骄傲,可当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当我满怀期待看到百米决赛名单的时候,却不禁心中一凉。

我们不妨看看这次的决赛名单。

不论是和十三年前的北京,九年前的伦敦,还是五年前的里约相比,这届决赛名单的星味都显得有些黯淡。里约的八位百米飞人,到了五年后只剩下了两位。35岁的闪电博尔特没能扛过这个奥运周期,在17年的伦敦世锦赛带着铜牌和遗憾退役;39岁的美国名将加特林在今年的美锦赛决赛上传奇谢幕,因伤仅仅跑出10秒87无缘奥运会;博尔特的同门师弟,32岁的布雷克止步半决赛;科特迪瓦的本美特同样无缘奥运会;欧洲百米纪录保持者法国人维考特没来东京;今年呼声极高的新科美锦赛冠军布罗梅尔则是半决赛放水太狠,一不小心掉到小组第三无缘直接晋级,又正好赶上“把半决赛当决赛来跑”的超神苏炳添把另一组速度带的飞起,最终以不到0.01秒的差距落后于尼日利亚老哥无缘决赛......

尽管仍然有德格拉塞,罗尼贝克等人压阵,但总体来看,除了世界对苏炳添的巨大期待,东京的百米决赛并没有往届那么看点十足。对于作为观众的你我,少了几分紧张感和刺激感,多了几分看字母哥罚球般的诡异味道。

若把时间的指针拨回五年前,又有谁能想到,里约一战居然成了百米五虎的广陵绝唱?

体育界始终不缺划时代的运动员们。飞人乔丹近乎独自统治了整个90年代的篮球世界,绝代双骄跃居穹顶以来一直岿然不动,网坛四大天王各自裂土封疆,百米五虎同样不遑多让:牙买加的博尔特,布雷克和活传奇阿萨法·鲍威尔,以及美国飞人泰森·盖伊和贾斯汀·加特林,这五位统治了自至年间的所有百米世界大赛,同时也包揽了人类历史上绝大多数9秒80以内的成绩。

百米五虎若按照崛起的时间先后排序,应是加特林,鲍威尔,盖伊,博尔特,布雷克。年雅典奥运会,加特林9秒85夺冠,正式开启了80后统治百米赛道的时代;而后鲍威尔在次年打破百米世界纪录,盖伊07年大阪世锦赛连斩三金,至此82三杰悉数登场。08年北京鸟巢,时年22岁的博尔特横空出世,百米9秒69,二百米19秒30双破世界纪录;次年师弟布雷克崭露头角,大邱世锦赛拿下百米金牌,在布鲁塞尔的两百米,起跑失误的情况下依然跑出恐怖的19秒26。至此,人类百米最强五人全部登上了历史舞台。

但让人略感遗憾的是,这五位的巅峰期互有穿插,唯一一次在奥运会决赛上狭路相逢是在年的伦敦速度大决战上。那年除鲍威尔途中拉伤之外,博尔特9秒63封王,布雷克9秒75银牌,加特林9秒79铜牌,盖伊9秒80成为史上最强殿军。百米五虎的成色可见一斑。

哦,那年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事:在五虎的带领下,伦敦八位飞人里竟有七位踏破了十秒大关,为历届奥运最多。

事实上,这五个人之间的故事,正是奥林匹克精神的完美体现。正所谓最好的对手才能成就最好的自己,若没有五虎间的嗜血竞争,就不会有人类极限的一再刷新,更不会有男子百米的黄金时代。

在无数或真或假的故事和传说中,尤以博尔特与两位美国人的竞争最为精彩。

博尔特的队友曾说,他并不是那种执着于冲击自己极限的人。换言之:大多时候,赢了,拿个冠军,美滋滋地对着摄像机咧开个百万美元的微笑,就挺好了。于是有了08年鸟巢博尔特标志性的回头望月,有了16年在里约,他轻轻松松9秒81夺冠之余还有心思对着镜头捶胸庆祝的经典一幕。其实博尔特不是不尊重对手,只是...只是在那些年头大多数比赛中实在没有等量齐观的对手。

但年的柏林世锦赛是个例外。

世人皆知博尔特09年天神下凡的9秒58,却不知道打破世界纪录的背后,是泰森·盖伊的搏命追击。那年百米决赛,博尔特本来一路领先,但60米后,他忽然发觉身旁好像有人:腮帮子鼓的像皮球一般的盖伊,忽然爆发出小宇宙,隐隐然有反超之势。博尔特一下急了:世锦赛这么玩命?于是他目光一凛,开始向全世界人民展示他近乎完美的跑姿:核心贼稳,摆臂贼帅,步子贼大,效果贼好。盖伊的追击最终被时间叫停,博尔特先他两大步冲过终点线。跑完一看:9秒58,把世界纪录往上拔了快0.1秒,整个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瞬间掌声雷动。盖伊已经足够出色:9秒71不仅刷新了PB,而且这成绩放到几乎其它任何赛事都是毫无疑问的金牌,哪怕放眼历史也是恐怖的历史第七快...更可怕的是,盖伊跑完一脸难以置信的喘着粗气,而博尔特居然还有劲一路狂奔一边庆祝一边向观众致意...

事后盖伊被问及如何评价此事,他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说:“这家伙实在太快了...”其实这也不怪盖伊,那年的盖伊已经是地球人里跑的最快的了。

——毕竟博尔特是外星人。

在美国与盖伊齐名的加特林,则被誉为博尔特生涯最优秀的对手。加特林04年就夺得了雅典奥运会的百米桂冠,彼时的博尔特还是个毛头小子。一年后,他再接再励在赫尔辛基世锦赛又拿一冠。本以为属于加特林的时代已经到来,世人都在议论:他能再破世界纪录吗?又能蝉联几次国际大赛冠军?

直到一纸禁赛令,击碎了加特林和世人的幻梦。

06年,加特林被查出睾丸激素呈阳性,被取消了其在国际田联创造的平世界纪录9秒77的成绩。按规定二次踩雷的加特林应该被终身禁赛,但由于药检期间愿意合作且态度良好,国际田联选择从轻发落,先减到八年,后又减到四年。加特林后来15年接受采访时被问及此事,他说当时被男技师陷害,恶意涂抹了含有睾丸激素的药膏。(?????)

姑且不论加特林冤枉与否,反正加特林短跑生涯的黄金年华是实打实的被刨去了四年。对短跑运动员来说,四年可非同小可。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百米历史第一人博尔特,从08年第一次参加世界大赛到17年谢幕离去,前后不过九年光景。

漫长的四年间,他无数次想要放弃短跑这项他最热爱的运动和事业,毕竟即便成功复出,状态能力究竟还剩几成也是个未知数。同时,他之前几年参赛积累的财富有限,经济条件也不允许这个24岁的男人日复一日的训练度日。他曾去数个NFL俱乐部试训,然而都无疾而终;他也曾回到过他在佛罗里达的高中母校当田径教练,甚至去过亚特兰大一个体育馆当私教。世人为他顺利的转型而欣慰,可加特林自己却知道,他并不喜欢这种生活。

他忘不了跑道前,飞人们互相交错的自信目光;忘不了全神贯注,全世界鸦雀无声等待的那声枪响;忘不了在跑道上奋力狂奔,一骑绝尘的热血喷涌;更忘不了把国旗披在身上,绕场狂奔的纵横快意。也许他每个清晨从梦中醒来,耳边都是领奖台上飘然而至的美国国歌。

于是不管是出于伟大无私或是俗套自私的理由,终于耐不住寂寞的加特林像95年的棒球运动员乔丹一样,在11年的大邱世锦赛宣告回归。同样像95年的乔丹一样,加特林的复出之路并非一路坦途,他在大邱便止步半决赛。但不要紧,加特林自己知道:他只是需要时间磨洗四年间锈迹斑斑的身体。

仅仅一年时间,加特林便重出江湖。12年的伦敦,加特林得到一枚久违的铜牌,然而他却没心思庆祝:被禁赛的几年之间,短跑界格局大变,当年那个来自牙买加的毛头小子,已经完全成长为一股不可击败的势力了。

但加特林不信邪,他决心向纵横无敌的晚辈发起最凶狠的挑战。但命运却和这位顽强的战士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把他的梦魇无数次径直送到了他面前。于是我们便看到了这份浸透了不知多少血汗的成绩单:

13年莫斯科世锦赛:博尔特冠军,加特林亚军

15年北京世锦赛:博尔特冠军,加特林亚军

16年里约奥运会:博尔特冠军,加特林亚军

可想而知,13到17那几年的加特林,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心魔。

当然,加特林并非一次都没赢过:14年他曾力压博尔特,全年总积分排名世界第一;13年的罗马站,加特林也曾以0.01秒只差击败过不可一世的闪电。但他从未在世锦赛或奥运会这种更大的舞台上赢过哪怕一次博尔特。

而17年的伦敦世锦赛,是加特林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世锦赛,是博尔特在百米跑道上的谢幕战。主办方为了表达对博尔特的尊敬,特地把他安排在三道:和08年的北京道次相同,如同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决赛前,博尔特标志性的对着镜头大秀微笑,自信的向全场观众挥手致意,然后嘴含项链,蹲在了起跑线前。身旁四道的美国天才科尔曼面无表情,再往外,贾斯汀·加特林站在七道上,对着镜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发令枪响,比赛开始。博尔特的起步显的有些吃力,一旁四道的科尔曼则一骑绝尘。但像过去九年来的每一场一样,博尔特在中程开始发力。但这次,两位美国人联手拒绝了闪电的追击:科尔曼坚持到撞线前最后一刻,将将领先博尔特半个身位;而在离博尔特很远的地方,看起来又老又笨的,曾因嗑药风波坠入人生低谷的,复出后屡败屡战的,半程时还是倒数却依然坚持着的加特林,咬碎钢牙,开始了他整个职业生涯中最伟大而又决绝的一次冲锋:在博尔特最擅长的中后期,加特林尽情挥洒出了他复出六年间积攒的每一格能量与勇气,一鼓作气超越了队友科尔曼,第一个冲过了伦敦的终点线。

终于在伦敦成功问鼎的加特林,须发尽张,纵情怒吼,又将食指放在嘴唇上,重重地对着观众席上为他欢呼的人潮点了一下头。这是他第一次在大赛上击败博尔特,也是最后一次。巅峰加特林固然跑不过巅峰博尔特,但凭借着超人般的意志与不懈的努力,愣是将巅峰期延长到35岁的贾斯汀·加特林,在博尔特生涯消逝前的最后一抹余晖中,把握住了自己的最后机会。他终于还是击败了博尔特,没让这位传奇的生涯彻底圆满。

极度的兴奋过后,冷静下来的加特林,第一件事不是去要国旗,而是径直走向了正在和其他人握手拥抱,脸上略有失落的博尔特。博尔特正打算对这位伟大的对手致以敬意与祝贺,却一下子呆在了原地:伦敦世锦赛百米之王,来自美国的贾斯汀·加特林,扑通一下单膝跪地,双臂伸出,双手向下,向博尔特顶礼膜拜。

难以置信的博尔特赶忙上去拉起加特林,于是这对老对手,在伦敦的红色跑道上,在新王加特林的领土上,双臂环抱,紧紧相拥。拥抱过后,惺惺相惜的两人分开,加特林转身抓过一面国旗,一把披在身上,绕着跑道肆意狂奔,一时间眼波流转,老泪纵横:仿佛回到了年的雅典。

这是何其伟大的故事,又是何其伟大的旅程。

事实上,博尔特和加特林这对好对手,私下里未必是好朋友。毕竟博尔特曾经评价加特林“我才不在乎他吃没吃药”,加特林有意无意之间的言语也表露出他并不特别喜欢博尔特。但这两人的故事还是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君子之交淡如水。

至此,我的第一个答案已经给出。

对于第二个问题,其实我思考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完全认同的答案。直到昨天,我在查阅加特林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篇介绍阿尔法狗的文章,里面提了加特林一嘴。

我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我想起,不知四年还是五年前,当阿尔法狗横空出世,在与围棋大师李世石的五局三胜大决战中直落三盘轻取李世石。若非李世石在第四盘祭出伟大的神之一手,只怕将会被初出茅庐的阿尔法狗横扫。

当时举国上下哀鸿遍野,全世界纷纷感叹:人类的最强智慧居然比不过一个初代的AI。没记错的话,我也是那千千万万哀叹者中的一员。但今日回头再看,嗯,好像也没什么嘛。

AI的本质是啥?是机器。带智能的机器也还是机器。机器干嘛用的?帮助人类改造自然让自然适应人类或者帮助人类改造自己让人类适应自然的工具。为啥人需要机器来干这活?因为弱小的人类根本不能独立完成。

我想说的其实是,站在这个角度上,我从来都不同意,人输给了一部计算机,就是人类的耻辱。一台电脑,水平再高,运算再快,也是人类自身的杰作,人类给电脑更新换代的过程,未尝不可理解为对自身智慧极限的冲击。

放到竞技体育以及一切其他类似项目上看,如果是跟机器比赛,人类早就输的底裤都不剩了。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上世纪就败给了深蓝,然而我们还是愿意看他在玲珑棋局上运筹帷幄;法拉利跑百米比人类快不知道多少倍,但我们还是喜欢看博尔特和加特林;比游泳人不可能比得过快艇,但我们还是喜欢菲尔普斯和孙杨。

竞技体育的美好,从来不在于成绩和胜败,而在于人类极限的自我突破。在肉体凡胎的基础上,在心理心态的基础上,千锤百炼,训练体魄,磨炼意志,突破你原有的速度,高度,强度。只有血肉之躯,有情感有灵魂的人类之间的竞争,才是彼此的磨砺与助力,才能展现真正的竞技体育精神。

人类要是不爱看这些个东西,恐怕早就被哪场不知名的洪水,火灾,或是疫情,消灭在茫茫的历史长河中了。

最后的最后,依然是一道选择题:假设现在有个投篮机百发百中,如果有人让我在它和库里之间选一个直接抱回家,你猜我会选啥?

当然他妈的选库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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