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位于长三角两座最大城市之间的一个小县城。我一直觉得它是一个连接城市和乡村的区域。
后来我到了城市工作,成为了一名典型且重度的互联网用户,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互联网带来的便利,成为了一个低头族:从早上打开门开始,到晚上预约一个餐厅,再通过社交软件约上三五好友吃饭,在这个过程当中发一个朋友圈,秀一下最近生活,然后回到家处理一些工作,再打一些无聊的电话,刷一些无聊的信息……
我不知道在座有多少人跟我是一样的,手机容量从16G换到64G,再换到G。最巅峰的时候,我的手机上装载超过了多个APP。
我记得一年暑假,那个时候我还在做老师,我和往常一样刷手机,突然看到一组数字组成的“部队番号”:。大家知道这组数字代表什么吗?
它是在形容中国乡村的留守的情况——儿童、妇女、老人构成了整个村子主要的劳动力,或者是整个中国现在乡村的主要的劳动力。
王兆承在TEDxYouth
杭州的演讲《乡村建设也可以很酷》
我疑惑,乡村真的是这种情况吗?它有这么凋敝?所以我马上打了一个电话。我大学的室友在云南支教,我问他,中国的乡村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子的?他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在他的班级里面有一个初中生,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自从记事起,每年能够见到爸妈的机会只有两次,一次是过年,还有一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其实对于他爸妈是没有什么感情的。然后他从课本上知道了,在这个村子外边有更大的世界,但是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依然是离这个村子20公里以外的县城而已。而因为到这个村里面的车非常非常少,所以单程可能就要花上三个小时。
这样的故事可能大家听起来很老套,在很多电影当中听到过。我的朋友跟我说,“现在我跟你讲的是一个孩子的故事,但是我的班上所有的孩子都是这种情况”。我一瞬间觉得非常难受。我难受的点在于,互联网明明已经发展起来了,难道乡村还是这样子的吗?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又看到了一组数据。在年底的时候,中国乡村的互联网普及率已经达到了28.8%,总共有1.78亿的乡村网民数量。其实这组数据更加加深了我对乡村的不解。
我发现多年的城市生活让我完全习惯了城市的方式,我除了只知道乡村的留守情况很严重之外,完全不了解乡村其他任何的情况。如果这样的话,我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在一个城乡结合区域长大的人呢?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无法再心安理得下去了,我觉得我应该要去做一些什么。当时在我脑海当中蹦出来的有两个问题:
中国的乡村互联网网民在用互联网干什么?
剩下的中国的乡村居民不用互联网,是为什么?
这两个问题其实折磨了我很久。我认为乡村不仅仅只有那些我们所感知到,或者说我们说从外界听到一些负面的东西。我觉得它可能会非常好玩,可能有很多的可能性。
所以我做了人生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也让我的父母叹息,让朋友鼓励,让同事祝福——我辞去了在省一级重点中学的工作,我就要到乡村去看一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以平均一个月三个村的速度,从中国最北端与俄罗斯交界的抓吉赫哲族渔村,到中国最西南端和缅甸交壤的瑞丽芒市,我总共走了不下25个村子。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真的非常非常辛苦,让我的体重直接掉了20斤,除了身体上的辛苦之外,我还不断思考,为什么会冲动离开安稳的工作、安稳的体制。。。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乡村很多不为大众所知晓的一面。最深的感受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词就是——RESPECT。为什么呢?
这是第一个村,在贵州黔东南。
我很喜欢一部叫做《路边野餐》的电影,在年的时候,这部片子刚刚上映,我就觉得贵州应该可以代表中国乡村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的地方,所以我就到了这个地方去了。当然我还想去剧组的取景地去看一看,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可能会碰上“贵州王家卫”,但是当时“贵州王家卫”在外面忙着电影的宣传。
我在村里面看到的是她们——苗族的绣娘。
她们在用手工的方式编织着苗族最传统的服饰。大家在这个照片上看到的飞鸟纹、太阳纹、伏羲牛首纹,这每一个图腾背后都是这个民族的传说和这一整个民族的历史。
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它们还在用手工的方式进行这样的编织,现在大家老早都已经工业化了。走在村里的时候,我还看见家家户户晒着手染的蓝色画布。村里面的儿童,他睁着非常好奇的眼睛,看村里面来了一个外面的人。
但是当我到村里买东西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云小白”、“粤利粤饼干”,“发仔QQ糖”。我觉得挺好的,这其实蛮符合我对乡村的预期的。乡村也就是这样子的一个状态,对吧?
我到了第二个村,云南澜沧的老达保村。
澜沧,是一个特别神奇的地区。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时候,由于基督教的传入,传教士也带去了西洋乐器和西方的音乐理论。据说在那时候,在简陋的教室里面,唱赞美诗的主要的伴奏乐器就是吉他。村里面的很多的拉祜族人,其实都是伴随着吉他的声音长大的。他们认识世界的途径非常少,能够与世界交流的方式也特别特别少,但是在这个村子里面,据说几乎每个人都能歌善舞,其中80%的人都会弹吉他。
这个村很大程度上刷新了我对乡村的认知。
在此之前关于音乐、关于乡村,我觉得乡村都是“土潮”,乡村很土,品位特别差。村民听的可能是比如《最炫民族风》,或者是某个不知名的乡村歌手,或者他们压根就不听歌。。。但这里不一样。
在田埂边、在篝火旁,传统音乐是他们表达自我的方式。在学校里面他们做的广播体操竟然是当地的民族舞。我跟老师聊天,他们说我们自己在业余的时候会在广场上跳,我问你们跳多久?他说跳通宵。这个活力太强了!
我又发现在政府旁边的广场上,我们的大妈——爱跳广场舞的大妈,在广场下跳的伴舞的音乐是Reggae(雷鬼乐)。要知道在地球的另外一边,同一纬度地区有一个国家,它的名字叫做牙买加。
牙买加的雷鬼音乐宗师鲍勃.马利
我觉得这个乡村太酷了。
于是我又到了第三个村,还是在云南——宾川。
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个在意大利学了十年神学、并且从事农业工作的吴大叔。
他回国的时候到大理打车,因为身上全是外币,所以没有办法支付打车的费用。出租车师傅跟他说:“没关系,反正你都到这儿了,以后再给吧。”这一瞬间他觉得,他从来没有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其他地方有过相同的经历,所以就正是这样的人情味把他留在了这个地方。
他想要把他所学到的最精细化的、有机的理念,在这个地方做一个尝试。这个地方位于大理丽江和楚雄的交界,就在金沙江畔,在一片山头上,他开始做有机。
大家可能不知道,要在中国做真正的有机有多难。当然排除在北京南部广场两块钱买一个商标那种情况。这样的难度在于,我们要经历土壤、空气、水、种植的间隔等等严苛的检测。在这个过程当中不用化肥是非常基本的一个条件。而且整个过程持续五年,每一年都需要去复检。
所以正是在这样的严苛的条件之下,吴大叔他培育出来的柑橘,卖相特别特别难看,但是特别特别好吃。以至于我刚才在后场的时候幻想,如果在上台之前可以给我来一口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了。
差不多在我走到第15个村的时候,也就是在年中的时候,我还是觉得疲惫了。因为每个村它确实有每个村的特点,会让你觉得惊喜、会“wow”,但是这样的欣喜,它会被迅速地淹没在交通不便、信息不变的大环境当中。
村和村之间的隔离性都非常强,更何况是村子和外界之间呢?所以我静下心来开始思索,关于留守问题背后的一些原因。
由于年轻的劳动力普遍外出打工了,导致他们身上的一些情感的链条就断裂了。而这样的情感失联加剧了留守者与信息之间的进一步失联。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所理解的象征幸福生活的财富,也是一样的。也就是这样子的恶性循环让整个村子失去活力,而且似乎很难被打破。
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作为中间角色的两个面:
我的左手是我作为一个城市的角色,我所看到的外界主流的生活的形态是什么样的呢,是强调多、强调大、强调快,要迅速地扩张利润、挖掘欲望、拓展市场等等。——似乎这样子的话我们就可以离我们所理解的幸福就更近一些了。
而我的另外一个手,那边它所代表的是那些少的、慢的、小的,最淳朴、最原始的那种形态。——这种形态就注定会和幸福无缘吗?
那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既保留乡村的独特性,又打破这样的恶性循环呢?我还是想到了互联网。
虽然我走过的这些村似乎在那个时候跟互联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我们让乡村更熟练地运用互联网,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一点?
如果我们能够吸引互联网企业参与进来,这个企业是不是在给乡村带去改变的同时,又在乡村获得一些能量?
当然也非常幸运,在整个旅途过程当中,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合伙人Jacob。我们一起做了一家公司,这是一家探索用商业逻辑去解决社会问题的咨询公司。当然也依托这位合伙人强大的连接的力量,我们和一家著名的互联网公司在贵州的一个古村落做了一场社会公益的实验。
就是这个村子——贵州黎平铜关村。
在这个村子里面,侗族占到了93%,这里还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侗族大歌的发源地之一,被称为“侗歌之乡”。
在踏进铜关村的那一刻,和全国其他老少边穷地区一样,你能感受到“留守”,你能感受到村子的活力不足,但是你也能感受到,非常原生态的画面这样铺开在眼前。
村里面大部分人不会使用智能手机,也不懂什么叫做wifi。村民的年均的收入只有不到元。但在接下去的三个月的时间里面,村子里面每一个村民都收到了一部智能手机,替代掉他们以前使用的像老人机等等一些非智能的机器。
我们围绕村里面的种种现状去探索“互联网+”乡村的可能性。
意想不到的是,正是这样子带着玩一玩的心态,古老的侗寨和互联网之间的奇妙的反应,竟然非常丰富而生动地涌现了出来——
村里面的所有的信息都可以汇集到一个平台上了!要知道在此之前,村里面传递信息的方式就是用大喇叭喊,我也在这个村里面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通讯基本靠吼”。当然还有“交通基本靠走”。
其次是通过其他的互联网产品,去丰富村里面的留守群体的生活。
这个老人叫做吴佩珊,她是铜关村一个65岁非常普通的一个留守老人,她其实不会打字。但是当村里的互联网条件建设完之后,她每天都会到村里面的小卖部去蹭wifi,她会去跟远在佛山的儿子视频聊天,她还会用智能手机去听歌、去看东西。
但是由于听力的衰退,她并不总是能够听清楚儿子在那一头讲的是什么。我们问她:“奶奶,你是不是能够听到你儿子在讲什么呀?”她笑着跟我们说:“没关系,我能看到儿子就可以了。因为我真的之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们了。”
所以这样的触动会让我觉得,我做的这些好像还有点用。再到后来村里面我们可以打开地图,看到街景,能够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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