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大多数民主国家在政党制度上采行多党制,其大致认为多党制具有以下优点。第一,分属于意识形态各端的政党均有机会进入国会殿堂,因此能够充分地反应与代表一国之内不同利益团体、阶级、阶层的意见与利益。第二,其广泛的代表性使得选民有较多的选择机会,降低对政治的冷漠感,提高投票率。纵观西方国家,采行多党制的国家如德国其投票率始终保持在70%以上,而两党制国家如美国其总统大选投票率一直不高,年总统大选投票率为90年代以来最高的一次,达63%,而其国会选举的投票率则来得更低。最后,多党制下,政府往往由多个政党组成联合政府,其政策是联合政府内各政党意见的折中与妥协,能够产生温和中庸之政治。
多党制具有如上之优势,因此能够在多数西方国家中采行。但多党政治真的无可厚非吗?答案当然并非如此,多党制下也存在诸多弊病。
首先,多党制易造成责任政治流于形式,政治责任不明确。西方国家认为政党政治的意义在于藉由政党之间的竞争与监督来兑现选举时政党对选民的承诺。在选举期间,选民以选票选出能够代表其利益的政党执政,获胜的政党在选举后自当组成政府,制定能够代表选民利益的政策;在野之政党则扮演监督政府的职责,对政府的执政进行监督批评,同时在下次选举中修正自己的政策主张,以供选民重新选择。透过选举机制调整自己的政策方针以符合选民之利益是为责任政治。但在多党体系下,政府往往由多个政党组成,其政策也是由各政党谈判妥协后的结果,在选举中各政党的政策主张难以落实责任政治流于形式,年到年德国基督教民主暨基督教社会联盟(后文称联盟党)与自民党联合执政期间,自民党的政策不是被联盟党内化为自己的政策,就是被边缘化搁置。
其次,多党政治易造成政局不稳定。虽然多党制并不能与政局不稳定画上等号,政局的稳定与否还与当地的经济、政治文化、宪政体制等有关。但大多数人对多党制的第一印象即是政治不稳定,魏玛德国时期议会多党林立,倒阁频仍,政府效能不彰,无法维持政局的稳定与经济的持续发展,最后纳粹党上台,给德国及世界人民带来深重之灾难。法国第四共和时期,议会亦是多党林立,强国会与弱政府的博弈,使得法国政府濒临崩溃,最后由戴高乐主持修宪,建立第五共和方化解政府危机。战后意大利是典型的多党制国家,但其政治高度不稳定,倒阁频仍,内阁平均寿命不超过一年。同时南美洲某些总统制国家,国会中政党林立,政府与立法相互牵制,形成政府-国会僵局,最后由总统诉诸民意,强化总统权力,甚至重返威权独裁,出现民主倒退。譬如秘鲁前总统滕森即以诉诸民意的方式对抗国会,甚至以非常迫使国会就范,以试图解决政治僵局。有学者认为南美国家采总统—比例代表制(比例代表制倾向于形成多党制)模型是该地区政治不稳定的原因之一。
再次,多党制下,政府是由多个政党谈判妥协的结果,而并非根据选民意愿。同时当各政党意识形态差距较小,社会分歧较小时,政府组成相对容易;但当各政党意识形态差异较大、政策主张分歧较大时,政府的组成也相对较难。
战后至上世纪80年代初期,德国一直维持基督教民主暨基督教社会联盟、社会民主党与自由民主党两大一小的政党格局。自由民主党成为两大党意欲组成政府的当然执政伙伴,自由民主党也一直扮演着平衡两大政党势力的角色。自民党虽然身为小党,却拥有组阁过程的绝对影响力,自民党的组阁意愿决定了社会民主党或联盟党得以执政,显然由谁执政并非根据多数选民的意愿。同时,多党制下,进入内阁执政并非由选民决定从以下案例也可观之,年德国选举后,目前协商组阁的联盟党与社民党(详见下文)均是选举输家,两党都面临了战后历次选举的最大败绩,选民惩罚的政党依然能够进入政府,而选举赢家却可能与执政无缘。
上世纪80年代,随着后现代主义的兴起,女权、环保、反核等议题逐渐发酵,年绿党突破5%的政党门槛,进军国会,打破德国二战以后两大一小的政党格局。上世纪90年代初,两德统一,德国政党体系进一步多元化,在两德统一后的第一次国会选举,东德的民主社会主义党(后改名左翼党)进入国会。年,绿党取代自由民主党的当然执政伙伴关系,与社会民主党组成联合政府。年选举后,虽然社民党与左派党能够囊括过半席次,但德国体制内政党仍然质疑左派政党的忠诚度与执政能力,最后社会民主党被迫与联盟党组成大联合政府。年选举,才由联盟党与自民党囊括国会过半席次,组成较典型的右派联合政府。年,自由民主党在选举中未能突破5%的政党门槛,无法进入国会,然而政党数目的减少并没有降低组阁的难度:右派阵营无法组成多数,联盟党再次被迫与社会民主党组阁。但社会民主党将是否与联盟党组阁交由全体党员投票决定,以及此次组阁耗时长达85天,这两项都暴露了在政党体系日益变动的当下,德国多党制的不稳定之处。去年德国选举后,政府难产更达5个多月之久,德国仍处在政治机器的空转中更暴露了德国多党制的不稳定处。
年9月德国举行大选,联盟党虽然维持了国会第一大党的地位,却也是战后历次选举中最大惨败,本次国会选举最受瞩目的地方在于,除了国会内的传统政党外,极右派政党德国另内选择党也突破5%的政党门槛,并成为继联盟党、社民党后的第三大党。社民党在本次选举中也是最大的输家,亦是社民党在战后历次选举中的最差成绩,流失半数选民的支持,面对这一选举结果,社民党将此归咎于与联盟党结盟,认为每一次与联盟党的结盟都使得社民党元气受损,誓言不再加入联合政府。由此,梅克尔只能在自民党、绿党中做出选择,由于联盟党与自民党席次未能过半,势必联合绿党组阁,被外界称之为牙买加政府(牙买加国旗由黑、黄、绿三色组成正好与联盟党(黑色)、自民党(黄色)、绿党(绿色)三党的代表色相同)。联盟党、自民党与绿党的意识形态、政策主张相距甚远,其组阁谈判的难度之高由此可知。但令人傻眼的是,年11月19号竟是联盟党最中意的政治伙伴自民党宣布退出联合政府的协商,其党魁林德纳留下“另可不执政,也比执政差来得好”的语句,给德国政坛乃至欧洲政坛留下一枚震撼弹。德国没有组成少数政府的惯例,德国站在十字路口上,要么面临重新举行选举,要么组成少数政府硬上。但德国总统史坦迈尔倾向于一个稳定的政府,11月23日史坦迈尔与社民党党魁舒尔茨会面后,社民党表示基于对德国与欧洲的责任,愿助联盟党一臂之力。社民党依旧将决定权交由党代表,年1月21日社民党党代表仅以56%的投票率同意与联盟党正式开始协商组阁,1月26号组阁谈判于柏林正式开始。3月4号,社民党党内约87%的选民参与投票,并以66%的支持率通过与联盟党组成联合政府。3月14号,德国联邦议会举行投票,梅克尔在议会领缺席下以名议员赞成、人反对、21人未投票的成绩当选联邦总理,并于当天宣誓就职。德国长达近6个月的政府空窗期终于画下句点。
最后,多党制下各政党进入联合政府是基于政党利益的考量,在谈判、甚至是执政过程中,各政党可能貌合神离,彼此相互制肘。梅克尔四连任的首选“牙买加”内阁就是因为自民党的退出而功败垂成,媒体报导自民党党魁在三党快要达成协议之际退出谈判,在于自民党试图营造一种反梅克尔的效应,逼迫重新举行大选,以获取从联盟党流失又不愿投左派选民的支持,以直逼总理大位。多党制下各政党参加政府是基于自身的考量,任何政党的退出对政府而言都可能是致命一击。由此,小党可以以退出政府作为要挟,已达成某些少数之利益,年意大利小党基督民主党即以退出内阁的威胁取得修改选举制度的筹码,并成功在年使意大利把年改为并立式混合制的选举制度重新改回比例代表制。
德国政党体系的变迁导致各政党不得不做好与非理想中的伙伴组阁的心理准备。但常态性的大联合政府会削弱政党之间的竞争,使其他在野小党难以发挥监督政府的功能,久而久之易强化体制外的反对势力,促使体制外极端势力的兴起。本次国会选举极左的左派党获得9%的得票率,极右政党一举成为国会第三大党即是实例。
综上,多党制下政府政策是各政党折中妥协之结果,选举中提出之政见不易,责任政治流于形式,政府政策得失成败无从归属;多党制下政府组成系各政党利益,选民钟意的政党未必能参与执政,政党体系的剧烈变动甚至会导致内阁难产,政治机器空转;政府中各政党难以齐心协力,甚至相互制肘,令政局不稳。由此有论者即认为多党制仅适合于民主已步上轨道的国家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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